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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半夜,因為一個老朋友的緣故,半夜在翻<<紅樓夢>>。那是我大二修得最用力的一門課,考研究所的研究計劃也以紅樓夢為題。到碩士班的論文研討會上亦負責講評紅樓的論文。不過也許長久以來都是以學院的角度處理紅樓,昨天老朋友的一些問題問得我眼睛為之一亮(瞠目),回答得舌頭跟腦袋一起打結(結舌)。

「為什麼眼淚是還灌溉之恩?這一開始就是錯的。也許他根本不要她還?」

唔....這真是好問題。根本沒想過。我能做的就是盡力解釋神話的象徵意義,不過也許我的表達能力太差,他可能還是一頭霧水。如果大家看過紅樓就會知道,前五回交雜的神話系統是需要花非常多的時間與精神理解的部分,後來找出研一寫的一篇小短文,刪掉注釋、次要引文論證等部分,稍稍介紹一下紅樓夢的前五回神話和其後七十餘萬字的關聯,分享一點點心得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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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學浩瀚,關於紅樓夢的敘事研究,歷來專家學者相關論述可謂恆河沙數,其文獻之多,論爭之詳在中國古典小說研究史上,恐難有能出其右者。前五回神話在<<紅樓夢>>此一宏篇巨秩的敘事結構中的楔子地位無庸置疑,本文參考前人研究為基礎 ,以前五回為主要探討範圍,與前八十回文本脈絡交相參證,研究前五回在全書敘述策略上的功能與義涵,期能對於作者在<<紅樓夢>>此一宏篇巨著的敘事策略有更進一步的認識與了解。

<<紅樓夢>>一書,在現存抄本中,有八個版本以<<石頭記>>為名,據曾親見紅樓抄本的雪芹故交明義於<題紅樓夢>詩中有「莫問金姻與玉緣,聚如春夢散如煙。石歸山下無靈氣,縱使能言亦枉然」句,不論作者在<<紅樓夢>>後四十回原稿究竟為何,但此石的「歷劫回歸」應是貫串本書旨意的完整概念。

作者以三個神話:女媧補天、神瑛與絳珠、太虛幻境與現實交相錯雜,由女媧神話的轉化,接續以石頭全知敘事的角度開展,再於應為正文開場的甄士隱(實境)的夢境(虛境)交代了木石前盟的淵由,並引出警幻仙子以和太虛幻境曲演紅樓夢作呼應。在夢幻與現實交織的時空狀態中,前五回不但自成格局,並成為一具有預敘功能的敘事元始。並且環環相扣:由女媧補天所遺之石與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神瑛侍者身份的相疊,並以一僧一道向太虛幻境警幻仙子掛號而將此三個神話串接起來,並各自引出其象徵的意義,如方克強所言:

事實上,<<紅樓夢>>作為一個完整有機的小說世界,存在著兩個互滲互補的子系統,即現實系統與神話系統。從作品的整體構思來看,神話系統不僅貫通首尾,而且,還居於現實系統之上起著支配和解釋機緣的樞紐作用(見第一回通靈神話、第五回太虛幻境神話)……神話題旨與現實題旨自有相匯通的一面……前者是後者綱領性的表達與原型意義上的延伸。 <原型題旨:<<紅樓夢>>的女神崇拜>

筆者認為此三神話已自建構出一完整的體系,茲以簡表圖示於下,(新聞台不支援)並就此表進行論述:

1.女媧在作者敘述策略上的轉化與地位
女媧,由楊利慧<<女媧的神話與信仰>> 之研究,歸結出女媧在中國民間所代表的義涵與信仰----始祖母神格:化生人類、摶土作人、孕育人類;文化英雄神格:補天、置神媒、制笙簧等,作者在創世祖神捨盤古而就女媧,除了與其補天與石之脈絡相承之外,亦與其以賈母為首的大觀園母系社會奠立象徵的義涵,為<<紅樓夢>>虛實相証的敘事脈絡建構出現實的外圍環境。在上表中,可見在前五回的敘事系統裡,以女媧神話始,歸結於警幻神話,而作者對於女媧原型意義的轉化,附以鏈結警幻神話使其更加立體而切合本旨,劉繼保點出了女媧與警幻仙姑形象的共通性:
女媧神話就具有了母親原型所具有的兩個特徵:一是生殖繁育,二是食物供給。如果說女媧神話表現了這兩個特徵的話,警幻仙姑的神話也表現了這兩個特徵。 <大觀園神話與母親原型>

而梅新林更直接認為女媧與警幻本為一體:
以神話----原型批評理論觀之,警幻仙子不過是女媧的移位與變形而已。首先,兩位都是女神,都處於最高層次上,都是原始母神崇拜的產物,一為最初本源,一為最後歸宿,在天道循環圖中本是可以相通的。<《紅樓夢》神話新解>

此二神話一首一尾,形成其敘事框架,並隱含了賈府的母系社會及大觀園的女兒國系統:如方克強在1990年<原型題旨:<<紅樓夢>>的女神崇拜>一文中主張「紅樓夢一書的現實題旨可以用「女性崇拜」來概括」。更在充滿了神秘色彩的背景外圍架構中,以「一僧一道」的角色架接神話與現實、神界與凡界----凡女媧、警幻均只能以虛境出現,而「一僧一道」是可遊走於仙界凡界「下世去度脫幾個」、「陪他們了結此案」,在第三回中有癩頭和尚要度黛玉出家 不成,留下「除非從此以後總不見哭聲;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親友之人,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的「瘋語」而去,第二十五回寶玉魘鬼,生命垂危之際,「一個癩頭和尚與一個跛足道人」 持玉而頌,救寶玉性命 ……等可知,在紅樓夢的神話系統中,由遠而近的仙界系統為:女媧----警幻----一僧一道,而在第一回以甄士隱為跛足道人注好了歌 作為第五回警幻<<紅樓夢>>曲的釋語,而成為一循環的立體結構。

2.「石」在前五回中角色塑造與全書脈絡之探討
若女媧的母系象徵是<<紅樓夢>>的現實題旨,那麼「石」的象徵便是紅樓夢中貫串全文的精神主線了:

<<紅樓夢>>不僅以石頭的幻形入世作為全書的開端,而且還以石頭的反本還原,歸山出世作為全書的結束。 劉繼保:<敘述語言說:石頭神話與靈石崇拜>

第一回中,由女媧補天所遺的石頭帶出一僧一道,至本因無才補天日夜號哭的頑石凡心偶熾,欲「在那富貴場中、溫柔鄉裡受享幾年」,而由僧道攜至「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去安身樂業」,因之幻化為「通靈寶玉」,而原本屬於另一系統的神瑛侍者、絳珠仙草的神話以「石----神瑛侍者」身份的重疊而連結:石頭因欲往溫柔鄉去,結合女媧神話的母親原型,通過至警幻仙子掛號的虛寫,鏈結上了母系社會的賈府(富貴場)、大觀園中的女兒國(溫柔鄉);並因絳珠還淚,而引出「木石前盟」,因石(本質)與玉(現實)的衝突,而產生金玉良緣的悲劇----一為有金玉相配的「良緣」,一為首次相見即恍若故人(第三回)的「前盟」,在第五回警幻正式登場曲演<<紅樓夢>>,第一首即為<終身誤>:「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筆者由此歸論以下二線:

賈----俗----金玉良緣----玉與金鎖----具像
寶玉----神----木石前盟----精神相契----抽象

而寶玉與他身上的玉之關係,可由<<紅樓夢>>第一百一十六回的續作中,王夫人的話見其「命根」的地位:「病也這塊玉,好也是這塊玉,生也是這塊玉----」 ,而賈寶玉與通靈寶玉之關聯,按劉繼保的意見 為:

在<<紅樓夢>>中,石頭神話同主體故事是這樣連接起來的:石頭從幻想世界轉到現實世界,化為一物----通靈寶玉。通靈寶玉不是賈寶玉其人,只是他身上佩帶之物。但通靈寶玉已通人性,就和寶玉形影不離,從旁觀者的角度觀察世事,……一旦寶玉離開塵世,回到青埂峰下,……它在人間的經歷也就雋刻在上面了。

且據第一回「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此係身前身後事,倩誰記去作奇傳? 詩後便是此石墜落之鄉,投胎之處,親自經歷的一段陳跡故事」,以及寶玉失玉時會瘋癲失性,不言不語,或於第二十五回一僧一道為魘鬼的寶玉除災前回答賈政認為通靈寶玉「上面說能除邪祟,誰知竟不靈驗」的話:「只因他如今被聲色貨利所迷,故不靈驗了」 等,筆者認為,通靈寶玉應是代表賈寶玉的「石性」,即為其「本質」,賈寶玉是真頑石,但是由於其投胎幻化欲歷紅塵,其投胎幻化後的外在為「寶玉」其人,其本質性則化作隨之出世的「通靈寶玉」,並以未獲女媧選以補天的「遺憾」,經過歷劫回歸警幻在<<紅樓夢>>曲中所揭示的「悲劇」,而在第五回末以「落入迷津」作為楔子之收束,繼以<<紅樓夢>>之正式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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